亨利，1890 (第3/7页)

着明显过大且过於厚重的天鹅绒斗篷──即使现在是夏天──头上戴着一顶极度不搭的尖帽。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令人感到莫名安心。

    「他偷的书藏在他的斗篷之中！」男子继续指控。「要不然，他怎麽不敢拉开斗篷？」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麽。」尖帽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指使我去做什麽，上帝除外。除非你是那最伟大的上帝，我才有义务服从你。」他微微鞠躬，眼里闪着慧黠的光辉。

    男子气得将绅士的手杖握得更紧，眉毛激烈地抖动着，几乎已经要呈现倒竖姿态；他的圆形绅士帽歪了一边，却没有去扶正。他激动地说道：「你不拉开衣服就代表你心虚──我在此宣布：奥斯卡．王尔德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李柏恩听见「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字在耳边响起，不禁睁大了眼睛。他听说过王尔德的服装一向「特立独行」，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在夏天穿着天鹅绒斗篷与怪异尖帽的人，就是王尔德！

    「骗子，你这样诬陷别人，不怕哪天撒旦会惩罚你？」王尔德反唇相讥。

    男子怒气冲天，走向前一把扯开王尔德的斗篷，果不其然，几本书掉落在地上。每本书的封面都有着华丽的爬藤花纹、镶着金sE的字，不用仔细研究，便知道这些书绝对极有价值。

    「看，谁是小偷？谁是骗子？」带着圆形帽的男子这时抓住帽缘，调了调歪斜的帽子，让它回复正常的角度。「公爵大人，是不是该将他踢出这宴会？」

    王尔德虽然已被揭穿，却仍直挺挺地站在桌子边，丝毫没有妥协、道歉的意思。围在旁边的一群「看客」们开始叫嚣，跟着骂「骗子」或是「小偷」，此起彼落，还有一块蛋糕从後方飞来，砸在王尔德的身上。那位指责王尔德的男子拿起酒杯，淡红sE的YeT便从王尔德头顶上泼下。

    如此弱势的场景，加上王尔德脸上纵横交错的红sEYeT，让李柏恩克制不住想要出手帮助──太多思绪与回忆在脑海中波涛汹涌，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王尔德被这样残忍地对待，成为另一个痛苦的众矢之的，於是他往前一步，站到王尔德身边。众人马上安静下来，互相交换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彼此：「他站在王尔德身边做什麽？」

    他想起鲁迅的名作〈孔乙己〉，於是脱口而出：「偷书不算偷。」

    他的言论一出，众人立刻一片譁然，交头接耳。

    「要经过多少繁杂的程序才能做出一本如此JiNg美的书？首先，作家必须整日守在书桌前，辛苦地构筑一个故事的大纲，几乎b地底下的矿工要辛苦劳累。再者，完成基本大纲之後，要填入故事的血与r0U，一丝一笔地刻画每个人物的个X与情感，再用璀璨的文笔修饰所有文句。这绝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亨利将酒杯凑近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继续说道：「经过那麽多漫长的过程，终於，作家完成了这本书稿。後来交予印刷厂，又经过一连串几乎用想像，就令人疲累的工业流程，无数次反覆印模、刷版，再烫上金sE的字与美丽的花纹。最後才成就了这样一本书。」他环顾四周，看着众人，道：「每本书中蕴藏了多少心血结晶与可贵的技术，我认为与人分享书本，应当属天经地义的事。因此，先生，指控他人偷书，是不公平的。要说，王尔德先生偷的，不过是前人的经验与结晶罢了；而你、你与你，难道从来没有窃取过前人的心血结晶？从来没有过吗？若是有，那王尔德先生不过是做了与你一模一样的事情，切莫急着指责别人。」

    圆形帽男沉默了一阵，这样说道：「这是谬论。不过倒是无处反驳这项论点。」他叹了口气。然後向公爵大人说道：「请您放过王尔德先生吧。」

    接着他转往亨利的方向，微微鞠躬，道：「谢谢这位先生，请问您的大名是？」

    「我是亨利。」

    此话甫出，王尔德便跑上前来，握住亨利的手：「亨利、亨利爵士？请您一定要到我家中喝下午茶！我想好好感谢您。另外，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给予我帮助？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无法解决。」

    「当然好。不过，是什麽事情呢？」亨利说道。

    「您来就知道了。」王尔德神秘地说道。他与亨利约定好明日午後见，然後便进入人群中，消失了。

    隔天早晨，当杰克走出房门时，亨利就已经在着装，准备前往下午茶的约会。昨晚确认过，从他的宅邸到王尔德家中，大约需要坐两个小时的马车，因此他们决定将午餐带上，在马车上解决。

    「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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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准备好就要出发了。」

    杰克听罢，呼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道，「太好了，亨利。每天早上起来，我都害怕你会不会又失去记忆，或是又胡言乱语。还好今天没事。」

    亨利不知道如何接话，於是便沉默以对。倒是杰克不停地说话：「那个王尔德先生，真的有点怪异……他到底是怎麽样的人物？」

    「应该不是坏人才对。」

    他们坐上马车，启程前往王尔德的居所。午餐是美味的燻J三明治，Jr0U燻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点点焦味，配上起司与生菜，咸咸甜甜，香甜不腻。这让李柏恩想起家附近的那家早午餐店。有时他不想吃家里厨子煮的早餐，便告诉他们不要准备他的那份，然後自己出去外面吃。

    马车驶了很久，一路上杰克特别聒噪，评论着天气，评论着路人的穿着，转述昨晚哪个夫人说了什麽，哪家的公子做了什麽事情……亨利边听边思考着，时而附和杰克，时而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昨晚葛莱蒂丝告诉他的，与杰克的说法，为何有这麽大的落差？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马车停在砖石街道边，他们下了车，王尔德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到他们便说道：「快快请进！」他依旧穿着诡异，上身穿着皮革外套，下半身却是苏格兰裙。

    走进家门，在餐桌上坐定之後，王尔德劈头就问：「亨利爵士，您读文学吗？」

    亨利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烤杏仁饼乾，倒了杯热红茶给自己，喝了一口。「简直嗜书如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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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王尔德笑了，「那这本书给您，请您看一下。」

    他接过王尔德从桌子底下拿出的书，翻了翻，道：「《格雷的画像》？我已经读过了。」

    王尔德听了，起初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後站起身来，绕着桌子与他们两人走。「为什麽……这本书明明还没有任何人看过的呀！您怎麽会看过了？」王尔德将脸靠近亨利，脸上充满怀疑的神情。

    他又立刻走离桌子，略显神经质的一边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边自言自语。杰克拉了拉亨利的袖子，在他耳边说道：「他怪怪的。」

    亨利拍了拍杰克的大腿，道：「放心，我可以处理的。」

    其实严格来说，「亨利」并没有看过这部作品，而是生在一百多年後的「李柏恩」读过。因此不管王尔德怎麽思考，他都绝对得不到答案的。

    「啊，这个坏人！」王尔德突然跑过来，用右手指着亨利，尖声说道，「你是从我的故事里跑出来的对不对！坏蛋！」

    亨利一把抓住王尔德的右手，道：「你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