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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梦不宜秋 (第2/3页)

总不是白活了这些年,黑的白的谁不要给我几分面子?”

    此言一出,这事便说定了。

    宋浴秋趿上明英给的鞋,缓缓走出窝棚,望向远处成片的芦荡。

    “大哥,我像又活了一次。”他这样说道。

    在明英的安排下宋浴秋被送入了一栋法式古堡建筑,可以想见主人财势之雄厚。而报社那头,则有人扮作宋浴秋家人上门代领了上个月的薪水、收拾了一番办公桌,称家中祖母重病宋浴秋匆忙回乡。当然,也只是为了唬住不知情的邵主编和几个不相干的帮工罢了。

    宋浴秋初入公馆时身上还带着那日爆炸后的擦伤,府中仆役每日过来为他清创上药十分用心。宋浴秋感念甚深,多次询问家中主人的情况。但这些下人调教得宜,都不敢随意张口。

    宋浴秋想起此前明英交代的话,心知这位青帮字辈颇高的前辈应当不想亲身露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省得日后叫陆奎生晓得了生事。既然主人家不欲想见也不通姓名,宋浴秋便识趣地在这偌大别墅中安养,静静等待明英的讯号。

    皮外伤养了数日后公馆中还来了位洋医生。医生自称汤姆森,说宋浴秋经历爆炸,有必要检查脏器是否有碍。宋浴秋自己心里有数,婉拒了医生的检查。医生也不着恼,只说为他打一针抗生素以免伤口感染,毕竟此时他不便送医。

    宋浴秋本能抗拒药物入体,只是主人家殷勤至此,他暂住此地却一再推拒好意实在不妥,便撸起袖子,待皮试完后让汤姆森医生打了一针。

    这针青霉素打完,他觉得晕晕沉沉,心想自己对抗生素并无过敏,恐怕是许久不用西药身体一时不大适应。这么想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送医生离开,而后独自扶着冰凉的大理石扶手缓缓挪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段台阶走得尤为漫长,他甚至恍惚间看到了奉公馆中那抹自圆窗映来的天光。

    从前他许多次坐在台阶上听阶下站着的奉溆意读《时报》,听奉溆意用那清扬又沉稳的声调辛辣地讥讽康门一派。

    那圆形的光弧落在他身旁,他伸出手指描摹着光弧的边沿,低头听奉溆意针砭昔日随康梁一道发起“公车上书”的一干举子们。在奉溆意这位晚辈口中,这些人俱是螳臂当车、太过理想主义罢了。

    其实在奉溆意眼里,他宋晓泉不过是个目不识丁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奉溆意只是爱他无时无刻的陪伴,爱他的一无所知全盘附和,爱他的愚蠢浅薄和实在美丽。宋晓泉在想什么,奉溆意根本不想知道。

    宋浴秋望着眼前那片忽明忽暗的天光,默默想着:那群被你斥为夸夸其谈的蠹虫中,有我的生身父亲。他确实愚蠢、不自量力,竟会因着你父亲的鼓动和欺骗,犯了劫狱的大罪。他到死都没想过,被他留在家中的孕妻该如何自处。

    螳臂当车,结果后人只给了这样轻蔑的嘲讽。宋浴秋想,我到底该不该附和你?你可以反对祖父反抗父亲,我却连见我父亲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宋浴秋这样想着,仿佛看见那片天光之下,渐渐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长衫,自阶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宋浴秋心跳如擂然脚步虚浮,不自觉地拖着沉重的步子要逃。

    “晓泉,你要去哪儿?”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宋浴秋身形一顿,却不肯回头,依旧执拗地迈着艰难地步伐往走廊深处去。他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形,又是什么人在身后唤这个早该不存在的名字。

    “宋晓泉,你逃不掉的。”身后那个声音幽幽说道。

    宋浴秋忆起灯火中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那是他们多年后的相见,他们甚至没有平视过。那身影永远高高在上,长长的影子罩下来,他连袍角都盯了好久才往上看。这个人为什么又会出现在眼前?

    宋浴秋喃喃着往前走,此刻他记不起虞西敏也不记得那场摧心肝的死亡。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在这里重又见到这个陌生的故人?

    这里应当是上海,是许多年后了。

    宋浴秋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一定是被干扰了神经。他停住脚步,用力伏在一幅金属画框前,然后一手托举着另一只手,狠狠心让掌心重重刮过那个坚硬的边角。在手心钻心的痛和血腥味的召唤下,他神志稍稍回转,便缓缓回头望去。他想,幻象应当消失了。

    然而身后,一个怀抱随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他听到耳畔传来低语:“原来你最害怕我,最害怕我还活着。”

    宋浴秋悚然,听凭那人握着自己的手腕吻过那道洇血的伤痕。随后两人相对着,那臂间禁锢的力量越来越大,宋浴秋此刻却失去了绝大部分气力,只能喘息着望向眼前这个人,咽了咽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问我为什么活着?还是问我为什么忘记?亦或是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虞西敏、或者该说是奉溆意,亲昵地贴近他,抵着他的额头如同鸳鸯交颈一般厮磨着,缓缓道:“晓泉,我好想你。”

    宋浴秋一凛,他仍旧不敢面对真正的奉溆意,咬着牙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奉溆意蹙眉握紧他流血的掌心,叹道:“先给你这里上药。”

    宋浴秋挣不开他,用尽力气抵开他的额头,愤愤道:“你究竟、究竟是谁?”

    奉溆意按着他使二人贴得越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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