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其四 (第1/2页)

    待到庙会结束，已是亥时过半，裴峥同阿暄慢悠悠地走在归府途中，两人的手还牵在一块儿

    “我自从记事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痛快。”嗅着风中残余的烟火气息，裴峥突然开口道。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今日真是开心极了！甚至比往年的每一次都要开心”阿暄也笑着回答他。

    “明年你还陪我一道来吗？”裴峥看着他问道。

    “明年我们就可以带上小婉儿一道来了，三个人肯定更加热闹！”阿暄言语轻快，透着说不出的期待。

    裴峥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自己的兴奋劲儿往回落了一些，不像方才那般开心了。因此也并没有继续同阿暄说下去，只是沉默的走着。

    却忽然感觉自己同他牵着的手被用力握了一瞬，随即听见阿暄说。

    “少爷，我怎么觉得你的手有些烫？”

    随后还未等裴峥回过神来，阿暄的面孔忽然凑近了贴上来，他下意识就要躲，却被阿暄牢牢按住了后脑勺。

    “嘶……”阿暄将自己的额头同裴峥的相贴了一会儿。

    裴峥紧闭着眼，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狂跳着，感觉眼前覆盖着的那片阴影移开了才敢睁眼。

    却看见阿暄一脸凝重的同他说道，“少爷，你发烧了，咱们得赶快回去”

    等到终于回到家中，裴峥已是烧的眼框都泛起了红色，额头更是烫的要冒热气。阿暄给他换了寝衣盖好被子便急着要出去寻大夫来，却被裴峥无力的勾住了一角衣袖。

    “不必……此时医馆都已打烊了，你一个贴身丫鬟都不如的洒扫小厮，人家不会同你过来的……”

    “那我便只能坐着干等吗？！”阿暄急急反问道。

    裴峥脸颊也泛起了病态的粉红，艰难的打起精神同他说道，“你去茶房……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柜子，从里面取两份药来，那是我常吃的…应当会起些作用，剩下的……便看命了”

    说罢他就要闭上眼睛昏睡过去，阿暄心下了然，替他将被子掖好便飞快的出门寻药去了。

    待到裴峥在噩梦之中煎熬翻滚了一遭终于醒来，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火烫，出汗如浆，眼皮似有千斤之重拼了命使劲儿也睁不开。

    我要死了吗？他终于感到了一丝死亡来袭的恐惧，放到从前，他或许觉得死了才算是解脱，可今日他忽然不是那么想死了，有什么东西正将他从悬崖边一点点往回拽着……

    在这噩梦与清醒交织的时刻，他终于听见了由远及近的熟悉脚步声……是阿暄回来了！裴峥只觉得自己忽然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试图睁开双眼，只是那样静静躺着等阿暄回来。

    裴峥听得阿暄已经踏进了院中，却忽然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唤了一句“哥哥！”，接着阿暄便又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才进了屋……有两人脚步声，那名女子也跟着进来了，裴峥依旧是没有睁开眼。

    只听得一阵油纸展开的歙簌之声，不久裴峥听见阿暄压低了的声音说道，“冬麦、百合、川贝……黄芪……婉儿，你快替哥哥看看这药方上所写的量够不够……”

    紧接着那女声有些埋怨的回道，“我又不曾习过医，只略懂一些处理创口之法，如何知道这药量够不够，横竖也只有这些了，便一道熬给他喝了便是……”

    “婉儿……”阿暄有些无奈的唤了一句。

    那女声便又说道，“你还敢唤我……你可知，婉儿今日听说哥哥来找我，还特意向管事嬷嬷求了一晚的时间，谁知哥哥竟是同别人一道逛庙会去了！等到方才……才见到哥哥回来”

    “少爷怎么是别人……好了好了，别生气，哥哥下回补给你行不行？眼前人命关天，莫要任性”

    婉儿这才气消了些，嘟囔了一句“你还真把自己当他奴才啊……”，便止住不言了。

    一时间只听得桌椅与陶罐的细微挪动碰撞之声，接着裴峥便闻到了熟悉的中药气味，一阵一阵忽浓忽淡，那定是阿暄正拿着蒲扇在轻轻扇动控制火候，这不算好闻的味道头一次令他觉得安心。

    良久，裴峥终于听见阿暄开口道，“婉儿，你在教习嬷嬷手底下……过的可还习惯？”

    “那老女人……见我出身卑贱，一有什么不顺心便要骂我打我手心，哥哥，待我攒到一些钱，我们就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婉儿有些委屈的说道。

    阿暄叹了口气道，“是哥哥没用，还要你去受委屈……只是，我们能否推迟一些时日再动身？至少……等冬日过去。”

    “这是为何？”婉儿声调扬高了一些，“难道你…是放心不下这个病秧子少爷？”

    “婉娘！”阿暄低声斥责了一句。

    “怎么…我又没说错，她们都说就二少爷这个纸糊的身子……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呢，你又何必对一个快死的人如此上心？我还是你meimei……怎么不见你如此关心我？！”

    “唉……”听到婉娘声中隐隐带了哭腔，阿暄言辞态度又软化了下来。

    “别哭别哭，哥哥都依你，等咱们出去之后哥哥便去想办法做工赚钱，不叫你受苦……只是阿峥也是个好孩子，我不忍心就这样放着他不管，等他好一些我们再走，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待天气暖和起来，他身子好些我们立刻就走！”

    又过了约莫半刻，想来是药煎的差不多了，一阵碗碟碰撞的清脆之声过后，裴峥听见阿暄喃喃低语道。

    “嗬…怎么这样苦，这如何喝的进嘴……婉儿，你替哥哥先照看一会儿，我去厨房寻些糖块儿来”说完便出了门。

    眼下房中便只剩了裴峥与婉儿二人。

    ……

    “你早就醒了罢？”

    沉默片刻过后，婉儿突然开口道，“装睡骗的了我那傻子哥哥，可骗不了我，从我们进来之时你便一直醒着对不对？”

    她如此说道，裴峥便知方才那些话，有一半都是说给他听的，便睁开了眼睛微微支起上身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儿看起来同他年纪相仿，皮肤白皙眼神清亮，虽出身卑贱，她眉目之间却带着一丝凛然傲气，显然并不是只会顾影自怜的一般弱女子。

    裴峥略微有些诧异，阿暄说的有些道理，这女孩儿竟同他在气质神态上真有几分相似。

    “那又如何？”他回道。

    婉娘蹙起眉头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哥哥虽说你是个好孩子，我却不这样觉得”

    裴峥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听闻你们春天便要走？夫人如何会愿意放人？”

    听他提起夫人，婉娘便露出几分鄙夷神色。

    “你有所不知，这夫人起初怕老爷追查，还真寻了一户虽无甚家产但好歹也是良家出身的女子，可她又不愿出那一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