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云的下落 (第1/1页)

    季青一踏出病房就忍不住询问母亲：“妈，安一峰是谁，我好像在哪听过。”

    母亲闻言苦笑道：“在新闻联播里听过吧，国务委员安一峰。你爸以前还和人家斗过几年，总说人家呆。结果人家呆的却步步高升，你爸这个尖的却一直没能上去。”

    “……”季青哑然，心中惊讶极了。

    他不敢相信楚若云会有这样的身份。但回想起与楚若云的初次相遇，对方那谈吐间的气质，以及高盼山曾说过他与楚若云的父亲‘峰哥’是老战友的话语……季青心中已有了定论。

    母亲笃定道：“我也觉得他长得像安委员，但他怎么会姓楚呢……”

    母子俩边走边聊着，刚走到楼下，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

    人们开始喧哗聚拢起来，将住院部的一侧围得水泄不通。医生和护士也急忙赶来。

    季青对此并不感兴趣，正准备绕过人群离开。母亲却紧皱着眉头，望着五楼那扇开着的窗户。

    忽然，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人群。

    “妈？”季青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跟了上去。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人群中传来母亲悲痛欲绝的叫声：“老季！！！”

    季青心中一紧，急忙冲进人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瘫坐在地上的母亲，而在她身边，则是满脸鲜血、摔得不成人形的父亲季文进。

    “爸……爸！爸！！”季青扑到季文进尚有余温的身体上，试图将父亲那支离破碎的身体拥入怀中。

    季青的母亲留在医院，负责料理季文进的后事，而季青与楚若云则被警方一同带上了警车。

    在警车的颠簸中，季青紧盯着楚若云，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楚若云除了刚与季青汇合时那句“不是我推的”外，便再也没有开口。他冷漠地将头扭向窗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不知在思考什么。

    到了公安局，楚若云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警察的询问，他表情冷漠地陈述道：“是季文进自己要坐轮椅，我只是扶了他一把。他自己划着轮椅到窗边，让我打开窗户通风。过程中他一直与我闲聊，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他以锻炼身体为由，让我推开轮椅。他并不是爬到窗台上的，而是靠惯性猛扑出去的，我根本没有机会施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过节。”

    警察看向季青，只见死者家属只是瞪着嫌疑人沉默不语，便继续询问楚若云：“坐上轮椅，打开窗户，推开轮椅这一系列行为，都是他指使你做的？”

    面对警察的质问，楚若云的目光古井无波。他淡淡地回答道：“是的。他跟我说过一些厌世的话，我认为他在利用我完成他的自杀计划。”

    就在这时，做笔录的警察接到了电话。他拿起话筒听了几句，然后抬头看了楚若云一眼，放下电话对同事说：“局长要见他。”

    楚若云被带到局长办公室，仅仅过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行色匆匆地再次现身。他无视了季青的目光，坐上门口的一辆黑色奔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季青向警察颠三倒四地解释事情的经过，肯定了楚若云今天第一次见季文进的说法。警察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后，便让他离开了公安局。

    季青走出公安局大门，望着苍茫阴沉的冬季夜空，他在原地伫立了良久。季文进的死如一声冬日炸雷，将他已有裂痕的世界彻底炸穿。

    次日，季青再次向单位请假，与母亲一同在家处理父亲的遗物。当天下午，他却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楚若云的司机，焦急地表示他早上送楚若云到单位后，刚返回家中就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说楚若云并没有到岗。他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人，于是打电话来询问季青是否知道楚若云的下落。

    季青明确告诉司机楚若云并不在他这里后，便挂断了电话。

    警察很快将此事定性为季文进不堪病痛折磨下的自杀，让母子俩尽快将尸体火化埋葬。季青虽然知道楚若云不是凶手，也相信父亲大概率是自杀，但季文进死在楚若云的陪同下却是事实。

    季青心情复杂。

    楚若云哪怕多解释几句当时的情况，哪怕只是安慰他几句也好……

    “儿子，别难过了。”一旁的母亲红肿着眼睛，将丈夫的遗物收进袋子里轻声道，“你不在的时候，他一直跟我说他害怕，所以你也别怪他抛下咱们……爸爸这么活着太遭罪了，让他走吧。回头跟小楚道个歉，啊……”

    “我向他道歉？”季青迷茫。失去亲人的是他，他为什么要向楚若云道歉？

    “小楚是安委员的儿子，以后你有什么事还是要找他帮忙的。多个朋友就是多条活路，你爸爸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老季也是的，他这么做不怕把人家孩子吓跑……”母亲低声道，说着又流下几滴泪。

    季青侧过头，默不作声。

    当晚，楚若云的司机再次打来电话，询问季青是否知道楚若云的下落。

    冬天黑得早，刚七点钟就已入夜。楚若云消失到现在仍无音讯，这让耿耿于怀的季青也不禁紧张起来。他开上父亲的车子，加入了寻找楚若云的队伍。

    他们找遍了楚若云的私宅和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楚若云的踪影。

    就在这时，季青突然想到：如果楚若云日常都由司机接送，那么他早上抵达单位后很难独自离开园区。毕竟集团园区位置偏僻，员工大多住在附近分配的家属楼里。

    季青和司机说了自己的猜想，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熟悉园区地形的季青去集团园区继续寻找。

    这个时间，多数人已经下班，园区里只剩值班的保安队。季青出示工作牌后，保安打开大门让他将车驶入园区。

    集团的大楼群黑漆漆的，只有每栋楼的值班室亮着灯。季青漫无目的地在园区内行驶，路过一个小广场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久前，晓曼就是在这和他分手的。他当时心如刀绞，沿着这条路一边哭一边走。最后在一处极为幽静隐蔽的角落偶遇了楚若云。楚若云说，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季青心中一动，将车开进那条小路。

    借着车前灯的亮光，季青注意到歪脖树下的长椅上摆放着几个空酒瓶。他停下车走近一看，果然瞧见裹着厚棉衣睡在歪脖树上的楚若云。

    季青吃了一惊，忙上前摸了摸楚若云的脸。对方的脸被冷风吹得冰凉，但呼吸尚存，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楚若云！楚若云！”季青摇晃着酒后沉睡的男人。但树上的男人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楚若云的眼睛肿得厉害，鼻尖也冻得通红，似乎前不久才痛哭过。看到这一幕，季青悲痛到麻木的心脏找回一丝知觉。

    他早就知道的，楚若云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否则，在那年的元旦晚会上，对方根本不会走上台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