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两端 (第2/2页)

是两个问题，莫斯忒柯反应了好一会，他晃着脑袋说：“学得快是因为，我能理解。”他偏过头去不看埃尔加，喃喃道：“我能听懂，灵魂和死亡的尖啸低语，我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清醒了一瞬，随后又变得软乎乎的了，“那些黑魔法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人生来就知道，手和脚的区别一样。”

    莫斯忒柯笑了笑，说：“就像你能使用聚能魔法一样。”聚能魔法是安菲特里特皇后给埃尔加留下的馈赠。

    他不去看埃尔加因为他将黑魔法和聚能魔法放在一起谈论而产生的愤怒表情，自顾自地往下说：“至于活祭，太脏了，我没用过。”

    于是埃尔加的愤怒又奇异地消失了。

    莫斯忒柯如此自然地谈论着黑魔法和活祭，埃尔加望着他无知无觉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他们是不一样的。

    莫斯忒柯是黑暗精灵和人类的混血，黑魔法对他来说和水系木系火系魔法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恰好有这样的天赋而已，就连不使用活祭的理由，都只是“太脏了”而已。

    埃尔加是教廷的骑士，他的愤怒，或许莫斯忒柯根本理解不了。

    这件事、这一点被他找到的时候，他的眼前开始泛晕，不敢再去想。

    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对黑暗精灵避之不及，为什么莫斯忒柯从不在人前同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亲近。

    “那么，”埃尔加觉得自己声音在打颤，他觉得自己失态了，不应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山洞里？为什么……不反抗我？”

    为什么救我？

    “因为埃尔加是我很重要的人。”莫斯忒柯眨眨眼开始笑，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月光给他蒙上一层白，配上细碎的笑容让埃尔加想到新娘的头纱，“因为埃尔加是我爱的人，所以杀掉我也没关系。”

    埃尔加怔住了。

    这种理由、这种话……如果在几个月前，一定会让他高兴得不知所云。

    不、哪怕是刚意识到二人之间无解的冲突的现在，埃尔加依然悲哀地品尝着内心不断涌现的幸福。

    莫斯忒柯没有意识到埃尔加的悲伤，只是按照魔法的威力，继续解释着：“会去那个山洞是想得到一个名为‘阿波罗权杖’的魔法装备，据说在其中的一个魔法师身上出现了。”

    他一如既往地用亮晶晶的黑色眼睛望着他，说：“得到‘阿波罗权杖’的人会永远被幸运女神眷顾，他的未来会像太阳一样，光辉灿烂，耀眼夺目。”

    埃尔加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骑士觉得自己鼻头发酸，仰起头来不让泪水落下，借着魔法掩盖住自己的哽咽，无数酸涩情绪都积聚在心口，最后他问：“你以后不许再使用黑魔法，能做到吗？”

    埃尔加哀求地看着莫斯忒柯，快说能啊，只要你答应、或许我就又有力气拥抱你。

    但是莫斯忒柯沉默了。

    黑色的魔法师仰头望着天空上的弦月，心想，埃尔加的不再使用黑魔法，和慕君寒的不再反抗慕君夜，有什么区别呢。

    审讯卷轴并不能完全控制他，之前的顺利不过是因为莫斯忒柯愿意罢了，但是在埃尔加的这句并不强硬也并不过分的要求下，莫斯忒柯的灵魂里，倏忽有一部分动摇了。

    他忽冷忽热，心底像破了个大洞，各系魔法于他都相差不大，唯有黑魔法，自他于这个世界初来乍到就陪在他身边，那些熟悉的符文构筑的法阵，让他活了下来，在莫斯忒柯的潜意识里，意味着安全和自我。他当然能理解埃尔加对黑魔法的厌憎，安菲特里特皇后是一位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埃尔加是教皇的徒孙，他不可能不去解决黑魔法师。

    但莫斯忒柯还是难过，这份难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理智和感情都知道，这份难过毫无意义。

    于是他闭着眼点头，说，好，说，我答应你。

    他突然有些怏怏，只是当埃尔加压抑着激动抱上来的时候还是没有推开，反倒是将手搭到他背上，轻轻地回抱他。

    埃尔加一下又一下地捋着他的背，埋在他的肩头哽咽，莫斯忒柯略带无奈地想，被心上人斩掉手臂的人又不是你，怎么就哭得这样厉害。

    于是莫斯忒柯又抱得紧了点。

    哭着哭着，埃尔加就睡过去了。刚受了很严重的伤，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放松下来就很容易睡着。莫斯忒柯也没叫醒他，只是和埃尔加躺进帐篷，任由埃尔加把自己当成暖袋抱在怀里。

    莫斯忒柯也很累，但是他睡不着。

    那些因为埃尔加不想让他使用黑魔法的幽怨，在月光下的帐篷里渐渐消失了。对于以前的埃尔加来说，放过一个黑魔法师、还继续保持着朋友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现在，仅仅是因为他是莫斯忒柯，埃尔加就突破了底线，意识到这一点的莫斯忒柯就不再气闷了。

    说到底，违背了已故母亲意愿的埃尔加心里只会比他更难过，更何况莫斯忒柯也绝不是那种沉溺在安全区中得过且过的人，埃尔加的要求并不是很难办到。

    于是莫斯忒柯就这样，在感动和心疼之中渐渐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是身为伤员的埃尔加先醒来的，甚至已经抓来了两只低阶魔兽做早餐。

    当莫斯忒柯披头散发跑出去找“重伤”的埃尔加的时候，就看到他只穿着马甲和衬衣在处理食材，清晨的森林还是冷的，莫斯忒柯动了怒，两根藤蔓唰地飞出去把埃尔加捆了回来塞回毯子里。

    他虽然钟爱黑魔法，但实际上确实是除了圣光系全属性精通的天才。

    等埃尔加尴尬地裹着毯子出来的时候，莫斯忒柯正在生火。魔法师轻哼一声表示对他不在乎身体的不满，手上一捻蹦出一簇火苗，刚想要丢到木柴上就想到了什么，赶紧把火给灭掉了。

    他心虚地看了看好奇地望着他的埃尔加，老老实实掏出打火石来生火，这时候魔法半绝缘体骑士才瞪大双眼意识到，刚才那簇火苗也是黑魔法。

    但是并不是邪恶的黑色火焰，也没有黑魔法的恶臭，他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莫斯忒柯现在身上没有恶魔的味道。

    “因为我没吃过人啊。”魔法师看着打不起来的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动手能力有点差，“也没召唤过魔鬼或者奴役灵魂，自然不会有臭味。”上一次在山洞中是意外，绝对的意外。

    甚至莫斯忒柯身上还总是带着一种甜甜的香味。

    至于火焰，莫斯忒柯把打火石塞到埃尔加手里，试图用浅显的语言解释黑魔法和其他魔法的本质区别，以及自己的黑魔法和其他人的黑魔法的区别，说到最后都有点饿了。

    埃尔加在烤rou，他听不懂，魔法天才和魔法绝缘体之间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不过，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埃尔加略有些凝重地看着正在熬汤的莫斯忒柯，他刚才说搅和的汤勺也是用黑魔法的原理做成的魔法装备，“或许用一用也……没关系？”

    下一秒骑士就被睁着亮晶晶双眼的莫斯忒柯吓了一跳，于是立刻补上一句：“用之前要和我报备！”

    莫斯忒柯笑嘻嘻地答应，继续去熬他的汤了。

    实际上呢，埃尔加根本看不出来莫斯忒柯手中黑魔法和普通魔法的区别，但是他就是这样笃定，莫斯忒柯是不会欺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