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坠落 (第2/2页)

些安全、廉价的室内剧，不要为了钱去做难度大的动作戏，是这样吧？

    子轩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也没有刻意掩饰，他一定知道在海悧面前掩饰意图是没用的。

    “我知道你很看不起这类项目，认为我是缺钱才会接这些工作。”海悧说着，把银行卡塞回信封里。“这不怪你，上学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

    ……和老师、同学们一样。在学院里，大家都认为太过商业化的东西没意思，太简单、庸俗，只是盛大的资源浪费。

    对于子轩……不，对于“洛文勋爵”，简单刺激的趣味也许很难体会。他出生在华丽的豪宅里，就读于主题公园一样的贵族学校，幻想对于他是不是一个难以满足的定义？金钱，世袭荣誉，旅行的自由，精致的美学和美人，在他的生活里都不是幻想。

    而普通观众，只有在虚构世界、在隔绝日光的影剧院里，才可以短暂碰触万花筒底的射影。海悧感谢这次工作让他有机会直面这片花影的价值。

    加入一个既存在的系列作品对于他是全新的体验。试镜时没有剧本，除了角色姓名一无所知，对方只叫他随便读了一段古典戏词，看不出和他所试的项目有任何联系。

    太轻率了吧？他当时也这样想。剧本在这些项目中得到的是一种扭曲的重视：针对剧情的保密工作滴水不漏，剧情逻辑却依然简单粗糙，不禁推敲。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简单、任性，观众可以轻易参与到叙事当中，借此延续幻想的陪伴。

    从新片演员表发布的那天起，新加入的角色就在相关标签下引起大量讨论，这个系列的爱好者们对他做出种种猜测：是正派还是反派，是仅一次的出场还是就此成为常驻人物，是否会担当某个主要人物的爱情对象。作品还未完成，严格来说这个人物还不存在，却已成为网友们日常讨论的一部分，如此自然而奇妙。

    他很想告诉子轩，这些新体验带来的感动和领悟，但有什么必要呢？这个Alpha的心并不属于他。

    “我当然需要钱，但是这份工作给我的绝不只是钱，就算有更多选择我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里有值得我珍惜的东西。”

    “可是他们不会珍惜你，你看你弄成这样——”子轩止住了话，低下头隐藏他的情绪。

    你吓坏了，是吗？海悧没有揭穿他。

    “我不强求你接受。我只是存钱进去，至于怎么处置，请你随意。”

    子轩赌气似的说完，又拿起水果刀，继续勉强地削苹果。这双手可以画出精美的概念图、故事板，对家务琐事却力有不逮。

    ……一点也不适合在医院陪护。谁叫他来的呢？海悧这样想着，才发现刚才对话中的蹊跷。

    “昨天是谁给你发的消息？”

    子轩陡然一惊，像无端被雷击中，手不从心，刀和苹果都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收拾，也避开了海悧的视线。

    “……是你。”

    “啊？”

    子轩转过身去，把摔伤的苹果丢进垃圾桶。

    “刚才说了，你昨天有点失忆。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又追加说：“你手机上应该有记录。”

    海悧匆忙抓起手机，找到和子轩的对话记录，确实有他发出的定位信息和语音留言：

    “老公，我在医院，今天不能回家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医生说不要紧。你忙完了就来找我好吗？我想吃蒙布朗，不要门口那家店的，要巷子外面那一家的。你快点来啊……”

    他回过神来，慌忙中止了播放，整个人尴尬得动弹不得。

    是因为失忆吗……？错乱的记忆把他带回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偏偏是那一年……他相信子轩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只是不擅长说谎而选择坦白。

    “对不起，我昨天脑子不太清楚……”

    “我明白。这点事不要在意。”

    子轩的脸色也不轻松，但尽力自持着。他没有再坐下，匆忙看了一眼手表，“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公平。海悧听到内心深处有个蛮横的声音在说。这不公平，你看了我一夜，我只看见你几分钟，你就要走了。

    这种任性痴言当然是不能说的。也压根不该想。

    子轩有他的工作，新年将近，一定也有些社交安排，本来也不该花时间在医院陪伴没有关系的人。说到新年……子轩会去他哥哥家过年吗？还是会回到亲父身边？

    就像听得到海悧的心声，子轩也说起了新年：

    “过年你怎么回家？”

    海悧扬起脸，“我开车啊，每年都……”下一秒他懂了对方的意思：现在他手上打着石膏，不能驾驶。“我……上网订个车……”

    事发突然，这些事还来不及考虑。老家地方偏僻，没有机场或高速铁路，从高中时代起他都是自己驾车来去。

    如果放弃回家的打算，看不到庙会亭亭会很失望吧？况且，能在生活上协助他的人，新年期间也都有各自的家事，他带着伤一个人照顾亭亭肯定不会轻松。这几天正是庙会筹备工作最忙的时候，要父亲们放下家里的事赶来接他也不妥当，说出实情只会让他们担心、为难。

    “现在订车太晚了。而且，你一个人带着小公子，坐陌生人的车不安全。”

    海悧陷于烦恼，外伤未愈的头隐隐作痛，顾不上追究对方话中的武断。子轩很少说这种绝对的话，也许是因为昨天受到的惊吓，此刻对安全问题格外敏感。

    “我前几天换了驾照，可以送你回去。放心，送你到家我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

    “谢谢，不过……我还是先试试订车，万一订不到的话……”

    “随时联系我。”子轩留下这句话，套上外衣出门去了。

    病房终于重归安静。海悧躺回枕头里，才瞥见放在窗台上的蛋糕盒。淡红色的花纹，用花体字印刷的外文店名，是他们曾经租住的老房子附近的甜品店……巷子外面的那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