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1 (第1/2页)
陈宙不会说话。 长到了十四五岁也还是不会说。 陈宙在半空中打手势说,他生过一场病,病得很严重,自此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陈宙打手势的时候,正坐在一张雕刻精美的饭桌上,古色古香的调子,飞檐走壁的刻画,周围一圈木质料子围着,中间是玉盘底座。 他脚上踩着的是干净的大理石,背后是盘旋向上的金色旋转楼梯,一直延伸到三楼。 这幢别墅和他一个月以前住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以前住的是旧楼房,楼道的台阶扶手上积的灰,靠近吹一口也吹不散,早都混着油烟腻成小块。墙面上是撕也撕不完的小广告,走两三个阶梯就能踩到烟头。楼道里的小孩儿很吵,喜欢敲别人家的门又匆匆逃跑,留下一串欢呼和怪叫。 其实何采珍也听不大懂手语,但毕竟把陈宙接到身边相处了几个月,也能靠动作推测出个意思。 何采珍笑意盈盈地对着一旁坐在主桌上的男人说,“他是说,他不会说话,是因为小时候生病。” 男人叫沈旻,四十出头的样子。陈宙不是笨的人,他知道为什么他亲妈为什么时隔多年又愿意带着他,无非是因为她现在结伴的这个男人足够大度。 沈旻看起来的确斯文,西装革履,没有任何欺压人的气势,这让陈宙不免松一口气,他的日子或许会因此好过一点,他只需要再过四五年,等到他有高中的毕业文凭,又可以进入一个可以过得去大学,他至少不用再依附别人生活。 沈旻作出一种叹息状,似乎是有些恻隐之心,“可怜的总是孩子,这么小就不会说话,也听不见,造化弄人啊。” 何采珍毕竟是陈宙亲生母亲,薄情的时候也有,但是以前和骨rou分离时洒下的泪也不是假的。 说到这里,何采珍眼里已经噙着泪了。 只有陈宙有点木讷,没有跟上饭桌上的情绪。 沈旻拍了拍何采珍的手表示安慰,“没事,以后你们住在这,吃穿用度我肯定不会亏待的,我肯定拿小宙当我亲生儿子。” 一边的打扫佣人在心里嚼舌根,可能怪陈宙长得太清秀,加上沈旻这语气,倒真像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其实陈宙并不想找什么靠山,也不是来找别人来当他的父亲,只是他没地方可去。 何采珍抽出一只手,一只手拉着沈旻,一只手握着一旁的陈宙,仿佛真像什么亲情的联接。何采珍握着陈宙的那只手,无名指上有一颗璀然的钻戒,亭亭玉立的,看着就价格不菲。陈宙看着愣了神,何采珍神情很高兴,和陈宙小时候印象里mama的样子很不一样。 其实陈宙对于小时候的印象没那么深刻,就好像前不久何采珍出现在他面前时,陈宙同样木讷,甚至打算绕道走开,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炙热的目光,直到何采珍拉住他的手臂。 他才定睛看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全身上下都流露出高奢气息的女人,那些粉红色工业气息之下,陈宙才勉强辨认到一些熟悉的面部特征。 但陈宙还是不敢妄下定论,他打着手势说,“你认识我吗?” 何采珍本来眉头眼尾都带着重逢的期待,仿佛忘记了陈宙在乡下和奶奶住的那一年发生了意外,从此说不了话,还有一只耳朵听力严重受损,另一只不严重,但是听力并不正常。 当然,何采珍当时并不知道,那一年她和外界很少有什么通讯,也没有精力关心自己的儿子。她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两三年后,陈炳辉以这个名义敲诈了她一笔钱,声称要给陈宙动一个手术,外加一个昂贵的助听器。 不过,那笔钱最后还是流向了赌场。 陈炳辉留不住任何一点钱。 何采珍愣了一下,浮起了伤心的神情,但很快便抹去。陈宙的眼睛遗传mama,漂亮纯良的下垂眼,但也因为太像mama,陈炳辉喝了酒就朝他挥拳头。 那时候陈宙太小,被揍了也不敢跑,后来奶奶告诉他,只要他爸喝了酒要打人就让他使劲儿跑,不要站在原地挨打。陈宙以前是不敢,怕他爸找不到人会揍得更凶。后来听奶奶的话跑了几次,陈炳辉找不到人就自己喝着喝着在床上躺得死沉。 再后来,奶奶不在了,没有人再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但是陈宙自己摸索出来了,因为他已经长到可以和陈炳辉对抗的年纪,虽然不免会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陈炳辉心里会有所忌惮。毕竟陈炳辉再怎么身强体壮,总会有老的那一天,而陈宙那时候可能正值壮年。 虽然陈宙的相貌和体格完全不会长成一个他会有所忌惮的壮汉,但是陈宙和他干过几次架,毕竟是亲生的,陈炳辉能感觉到,陈宙被惹急了就是拿命干架,骨子里流的还是疯子的血。 何采珍很高兴,好像陈宙是她一直留在身边不留余力爱着的孩子,沈旻是她亲爱的丈夫,像是手术室灯光下的心脏架桥,陈宙和沈旻在这栋别墅里就是被连接起来的父子。 其实陈宙不需要父亲,但何采珍需要一个丈夫。 其实陈宙耳朵不算完全受损,只是右耳听不见,左耳的听力虽然不如常人,但是也可以靠唇语辨认到七分。 沈旻和何采珍在交谈,陈宙刻意没有去仔细听,也没有读唇语,只是兀自发着呆。这栋别墅很宽敞,装饰多种多样,但是陈宙总觉得很空洞。 饭桌上有各种菜系,家里佣人的手艺堪比星级酒店的大厨,每个菜都很有卖相,像橱窗里的展览品,隔着最透明的玻璃,也映出陈宙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面庞。 沈旻亲切地问,“是不是饿了?” 何采珍把陈宙接到身边之后,为了沟通更便利也学了一点手语,只是学得不全,用得也不熟,刚开始还学得很卖力,后来也懈怠下来。 何采珍打了一个蹩脚的手势问是不是饿了。其实何采珍的手语很多错误,但是陈宙左耳能听到,只是摇摇头,摆手示意不饿。 然后陈宙听到沈旻似乎变换了一种颇为严厉的语气,问了一句,“老戴,燃宇人呢。” 老戴是沈旻的二把手,比他年长,几乎是在这个家里是算不上外人的,毕竟沈燃宇把叔叔两个字从小喊到大。 老戴低着点了点头,沈燃宇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混到很晚,沈旻提前和沈燃宇说过,今天是家宴,不来后果很难看。他知道沈燃宇有多抵触,于是用更不容置喙的语气威胁。 戴叔也劝了沈燃宇好几回,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家宴应付过去。沈燃宇嘴上答应,实际上把羞辱人的法子提前在脑海里预演了几百遍,像是意气风发的驻城将领,怎么对待外人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那时候沈燃宇心比天高,铁了心要和沈旻对着干。 两分钟后,老戴拨通电话。 这不是老戴今天第一次打沈燃宇的电话,在家宴之前就打过去提醒,结果只传来对方手机关机的系统提示音。 沈燃宇那边终于肯接电话。 老戴手捂着嘴边压低声音道,“燃宇,不是都说好了吗?今天不出岔子,省得你爸还罚你一顿。” 电话那边传来沈燃宇悠哉的回应,“马上到了。”电话那边还夹杂着风驰电掣的声音,沈燃宇的声音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挑衅的兴奋。老戴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到一半,沈燃宇每次这种状态,就离沈旻罚他不远了。 一辆改造过的摩托机车,夹杂发动机的声音驶进了别墅车库,沈燃宇拔下自己钟意已久的机车头盔抱在怀里,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走进别墅。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