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曾有感/双性忠犬受_不的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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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的事。 (第1/1页)

    当年的事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到了自己顶罪的境地,闻江其实已经记得不大仔细了。他只记得儿时母亲与父亲还算情好,父亲也常来母亲院子里,还许自己同嫡兄一起去学堂开蒙——可母亲又因此常被王妃刁难,今日抄佛经明日罚跪,又不见父亲回护半点儿。

    反倒是母亲常常回护父亲。每每自己不忿,要去向父亲告状时,母亲总拦着不许,说父亲已然难做,绝不能为了维护自己落下宠妾灭妻的名头。

    晋南偏远,不似京城里的人家看重家中子弟的才学,个个都仔细教着。地偏凋敝处更爱讲究出身嫡庶,学堂里少见庶出,同堂求学的也旁支主家论得仔细,多以南安王嫡长子闻朔和乡绅李家公子为尊。

    幼学之年心性不定,总有些格外纯粹的恶意。要取乐,更要借此巩固自己领头的位置。

    闻江庶子出身,偏偏还出自南安王府,从小就是闻朔的眼中钉,理所当然地承受了这些没有尽头的恶意。

    孩童间的欺压最清晰分明,今日打翻了砚台,明日扯了书本,后日连饭食也不许用。

    父亲是决不可能替自己主持公道的,偏偏母亲只是一个妾室,后院尚有主母严苛,愈是得宠愈是活得艰难。闻江不愿叫母亲烦心,从来谨慎非常,遮掩着不敢多言。

    好在还有那位黎知府的独子在。

    比嫡庶之别更甚的是乡绅豪强和朝廷任官之别。黎知府新官上任,与晋南豪绅并不熟络,于是黎知府的儿子在学堂与旁人自然也算不上熟络。

    不熟络,就很容易被排挤,被同样拿来取乐欺压。甚至闻江还有生母照拂,衣食冷暖总是不缺的。黎瑾瑜却年幼丧母,没人能在这些细微处将他妥帖照顾,甚至一连几日连午膳都没得用,大半日都要饿着肚子听课。

    闻江躲在一旁看了几日,终是不忍,分了一碗半热的芙蓉汤递过去。

    两人由此相识。

    在学堂里,两个人受欺负总要比一个人受欺负要好些,不说报团取暖,至少也能稍稍分担一点。何况黎瑾瑜还足够聪慧,能讨得夫子喜欢,甚至还能帮着闻江一块儿讨得夫子喜欢——到底是来念书的,讨得夫子喜欢了总能好过不少。

    闻江其实不大敢出风头,被夫子夸了虽然开心,却又怕嫡母更觉得自己不安分,又怕闻朔更要加倍作弄自己,格外战战兢兢。黎瑾瑜不解:“他本就要作弄你,难道你一味避让就能躲过去了?只会让他觉得你好欺负罢了。”

    闻江对作弄自己的兄长一味避让,却不肯听黎瑾瑜说自己“好欺负”,气鼓鼓地将人推开不肯理会,十足的窝里横。

    黎瑾瑜好笑不已,不明白这人到底是如何养出来这样忽大忽小的气性,但自觉比人大些,还是好声好气地哄了半晌,才把人哄得别别扭扭消了气。

    闻江当然也明白一味避让没什么用处。他也不想一味避让,只是空有报复心却没什么法子,自己又实在不敢。于是黎瑾瑜开始琢磨着法子给闻朔下套,痛痛快快地替闻江和自己出了几回气,还不曾叫旁人拿住把柄。

    近三年里有来有往,黎瑾瑜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各样招数,常常叫闻朔当众出丑不算,还要被夫子责骂。

    被夫子骂了罚了总不是光彩事,传到南安王府里也是要被训斥的,闻朔就死命拦着不许旁人多提半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来找闻江的茬——他甚至因此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安生下去。可黎知府三年外任期满,要被调回京城,黎瑾瑜自然要随着父亲一块儿走。

    闻江得了消息那日急得抱着人不肯撒手,还偏偏不肯承认自己是不舍,于是算账似的逼勒黎瑾瑜还了自己这三年里给他带的吃食,越急越说不清,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黎瑾瑜只好将人带到僻静处去哄,哄了整整一日也没能将人哄笑,差点儿就一时冲动要去求父亲让自己留在晋南。

    他那时已经初通人事,也知晓自己身子略异常人,懵懵懂懂地已经觉出了自己的心意,又哄着闻江和自己互相换了生辰八字,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你……你等我几年,我回京念书,科考入仕,等我安置妥当了,我……我来接你。”

    闻江那时根本没听明白他话里黏黏糊糊的情意,嘴硬得很:“我等你干什么,我才不等你。你走了最好,你走了夫子就只喜欢我一个,每日只夸我。”

    那时的黎瑾瑜面皮还薄得很,旁的话再说不出来一点儿,翻来覆去只是道:“你等我,等我几年……你一定记得等我……我一定来接你。”

    他并不放心自己走之后闻江一个人在学堂,连夫子带这两年里结交的几个好友都细细托付了一遍,生怕闻江再受磋磨。闻江也确实因此又过了几月舒坦日子。

    ——可骤雨一朝落,大厦瞬息倾。

    先皇有意削藩,黎知府回京不久,就摸准了圣意,一本奏折递进御书房,雷霆旨意八百里加急问责南安王府,前后竟不到十日。

    闻朔毕竟是嫡长子,南安王妃母家也不曾败落,天大的祸事也轮不到他来担。

    于是就只好闻江来担。

    于是受尽排挤的庶子竟能领头欺辱旁人,于是夫子竟成了合谋,于是学堂里少有的几家寒门子弟竟都成了罪魁祸首。

    ……申冤无门。

    “我父亲未必不知道是闻朔做的,可闻朔的母亲是他结发妻子,又是晋南里数一数二的人家,难道还能撕破脸吗。”

    闻江讽刺道,“至于我,一个庶子而已。别人都说是我做的,那自然就是我做的了……他没了一半的封地,这股气也得有个发泄的地方,不如叫我一并受了,他才更心安理得。”

    黎瑾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静了半晌,徒然叹气:“到底是怪我。”

    这些年他科举入仕,后又领兵,也是几番起落。朝中派系林立,形势诡谲;边关常有外敌侵犯,难民流离。他又与父亲政见不合,恨先皇昏聩偏听,这些年耗竭心力,才算换来一派河清海晏,自己也终于算是有了将人妥帖护好的余力——可这些年闻江却连衣食冷暖都在苦苦维持。

    倘若早些派人探查呢?

    倘若早些将人接来京中,哪怕冒些险呢?

    “你早接我,我也不肯来啊。”

    闻江提醒他,“我母亲还在晋南——这些年再怎么苦,她也半点儿不肯怨我父亲的,更不肯离开南安王府来京中住。母亲不来,我自然是不肯来的。”

    黎瑾瑜怔怔:“威逼,利诱——难道还没有法子么?”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闻江立时就要恼:“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

    黎瑾瑜一时心神激荡,回过神来改口道,“我是说,就算你依旧在南安王府里,我难道还没有法子替你洗清冤屈么?平白叫你受了这些年的苦。”

    这件事闻江却比他看得透彻许多:“洗清什么冤屈,我父亲心里最是清楚怎么一回事,可他的火气还要找地方发。况且人人都说我惹出了祸事,他越听越心安,越听越觉得罚了我和母亲是应当的,自然厌弃了我们才是顺理成章。不然岂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么?”

    闻江想起来当年在祠堂里就觉得可笑:“他丢了封地,在祖宗面前就成了不肖子孙。可要是罚我骂我,我就能替他成了不肖子孙,他和闻朔照样能父慈子孝,也无愧于先祖了。”

    黎瑾瑜恨得几欲呕血,可又觉得自己这会儿连提起这股恨意都像在推脱自己的过失,生生忍了:“到底都是我不好……”

    “不干你的事。”

    闻江平日里万事都要挑了黎瑾瑜的错处来刁难,真到了这会儿反倒摇头,“本来就不干你的事,我……我从前是迁怒过你,可我要是真怪到你身上,同我父亲还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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