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太阳_呕吐物一样的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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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呕吐物一样的爱 (第1/1页)

    小关东十七八岁,沈阳人,说话囔囔唧唧,有一股子春晚小品味儿。我没问过他实际叫什么,也不知道金老板从缅甸哪里刨出来东北人,没兴趣。

    我干活的时候他偷懒,倚着二层栏杆对着下头一片子钢色仪器,嗦他黄汪汪的菠萝冰。其神情像个春游参观工厂的小学生,说得话也没头没尾。“师父,我师娘多大?”

    我心想李斌算他的爷爷辈,一时没话。他没停,叼着冰棍拿手跟胸前比划俩圈。“师娘年龄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扎儿大不大。”我抬手要抽他,他捂着脑袋跑得嘻嘻哈哈。

    小关东是个皮孩子,有点粗心,但好在学得足够快,甚至手上还有量,几次下来配比都对得七七八八。

    这种又潮又粘的天里他就总是吵着要吃西瓜。天蓝得透明,他坐在下头,两个晒得黢黑的臂膀抱一只绿的发黑的瓜。

    “师父,井水西瓜!”

    太阳晒得我恍恍惚惚,也想起来我十八,恍如昨日重现,清晰明了。开着灯的书房,黄鹤楼的苦雾,手腕渗血的烟疤。仿佛我这一辈子活得断断续续,第一段活到十八,活到跟李斌分手的那一刻,他掂那一沓厚钱,把我砸死了整十二年。

    现在重新续上命,面对李斌,我还是那么大。

    小关东笑得开怀时我甚至想过,如果我也能在某片混沌恶心的土地上不明不白的长大,如果我遇见李斌那年已经十八,如果我屁颠屁颠追着他走了十二年,会不一样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斌捡起我和丢下我,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两个笑话。

    李斌出门的第一天我远远近近的跟着,怕他太陌生,又怕他太熟悉。我怕李斌还有自己的人生,转念一想他已被消耗的精光,我又心里酸得发疼,怕我十二年来只追回一张空薄的皮。

    好在李斌还是李斌。

    就像他融进工地,融进监狱,他也融进这片野蛮的雨林里,比阳光更炙热,比毒虫更艳丽。

    是啊,李斌在哪里都能活下去,我却离不了李斌。

    隔了十二年,我们又住在同一屋檐下。距离着一米,两米,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我都看着李斌。好像回到梦里。

    毒品吊着我半条命,昼夜颠倒,无欲无求。我在黑里看着李斌时,我只剩一双活着的眼睛,看着他在他的梦里,看着他在我的现实里。我这辈子没什么成就,把李斌逮回来算得上最大的一件。

    我实在是满足。满足这种情绪很少能在这具身体上开花,在此生所有不安的,恐惧的,真空的间隙里,三十岁的我终于有幸在狂跑中仿佛死亡一样跌倒,看着李斌的方向,急促的呼吸,享受久违的空气。

    其实李斌只是活着,站在那里。

    没在劲儿上的时候被李斌抽,还是很疼的。或许是巴掌不够,他解下来皮带,裤子摔落在他的脚踝堆积,李斌背对一盏小灯,灯光从他的大腿间隙里穿过来洒在我的脸上,我跪在那里渴求着李斌和他巨大的剪影。

    如果时间永远凝留在这一刻,多好。

    相同的问题我不介意李斌问上一千遍。一千遍以后我也会这么回答。

    “叔,我看着你呢,我好爱你啊。”

    殴打和性爱本质上是差不多的,绝顶的高潮和濒死的痛苦给人的体验几乎一致。我在混沌的喘息里感受不定时袭来的剧痛,想逃避又期盼着。我在李斌的剪影里找不到李斌的眼睛,火辣辣的痛苦里我以最卑贱的态度伏地,朝他爬过去。

    疼痛里我也能清醒,意识到自己在黑影的蛊惑下泄露了秘密。于是我呻吟的呢喃里也掺上爱意,我是否哭嚎了我不记得,但我重复了太多遍我爱你,直到李斌停手。

    他离去,只留下那盏孤零零的灯。

    李斌面临我的爱的态度仿佛面临我的失禁,或者呕吐物。而我把这种粘腻浓稠的玩意儿倾泻在他身上。

    李斌大概是恶心了,但我不在意。我躺在地板上跟自己呕吐物一样的爱混在一起。

    现实里的太阳从不是剪影,它闪耀着,燃烧着这个世界。

    时间还在流逝。

    小关东最近出现的少,我的活儿就变多了,即使如此我也力所能及的在家办公。金老板似乎不满,但是不制新毒的日子我就一纯文职,他能有什么不满。

    那天小关东突然出现,问我要两包药。这药虽然还没往外卖,但目前我吸了没死,所以问题也不大。金老板电话没打通,他急着要去“跟兄弟们爽爽”,我也没拦。

    到底抽不死人,我只跟他提了个醒,记得稀释。

    那天晚上,接近凌晨,我在视jianian睡着的李斌时电话响了。

    小关东哭得像是天崩地裂,他只说:“依文抽晕过去了,他晕过去了…”也说不明白。依文是谁我不知道,小关东也说不清事儿。想起来今早那两包药我心里一揪,问了地址,好在离我不远。

    我骑着摩托赶到地方,挺荒凉,桥洞下头噫噫呜呜的有人哭。

    我找不着下脚的地方,踩着比小腿高的草往下走。心里还温着那点急救知识。

    这地方死人不少见,有人哭成那样的死人还是少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哭声止了,只剩下硕大的虫鸣一浪一浪。

    我心里莫名的发慌,正要回头,头上嗙得一响,痛觉还没有传达,我先想起,李斌今晚没人陪了,睡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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