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金乌 (第1/2页)

    舅甥俩温存了好些时候，直至金鸡报晓，天色大明，门外有客来迎。那面敷厚粉，模样滑稽的天奴脸上始终挂着谄媚的笑容，现下目不斜视地随引见天兵来到大厅，行礼揖拜，除了拜过杨戬沉香之外，还另有一桩喜事要禀。

    “奴才恭喜承德元帅，元帅在虎头山一战中大获全胜，战功显赫，陛下与娘娘为了庆祝众将士凯旋，特于瑶池大摆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加之三日后又是承德元帅的生辰，陛下的意思是，顺便好好为您过个生日，便将宴会日子定在您生辰当天，还望您早做准备。”

    沉香悄悄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给杨戬，杨戬握拳置于唇前假装咳了一声，他这才道：“小神多谢陛下与娘娘厚爱，不胜欣喜。”

    天奴的笑容中掺杂了一丝神秘，“到时候还有更大的喜事等着元帅呢，奴才先在这里给元帅道喜了。”说完便垂首拜道：“奴才告退。”

    “总管慢走。”

    天奴离开后，大厅里只剩下舅甥二人，香案烛台将殿中一角照得昏黄，玄铁楔墙似可吞吐寒气。杨戬坐在高台神座上，提笔批阅奏折，近百年来三界趋于太平，送上来的折子不至于造成案牍累积的局面，且由繁至简，处理起来比从前更加得心应手，倒是能省下不少时间，近期最让人头疼的也不过是萧月苏展云害命一案，这两个人自然是罪无可恕，择日便会问斩，只是苏展云的来历会造成不小的麻烦，蓬莱那边想必已经知晓，不知会采取何种行动。

    朱红批示落下，批语陈列，驳回。杨戬合上奏折去拿另一本，视线转移间，余光里沉香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看，不免心头起波澜，“为何这样看着舅舅？”

    “我就是好奇……”沉香放下手，蹭到杨戬身边坐着，神座宽大，可容纳四五人，“陛下怎么会知道我生日是哪一天？”

    “三界共主，无所不知，特地留心一人的八字又何足为奇？”杨戬温柔浅笑，大掌抚上沉香的脑袋，耐心解释道。

    沉香恍然大悟。

    见他可爱灵俏的模样，杨戬心情大好，但有些事他仍旧不放心，不得不提点一二，“沉香，你在天庭为官任职的这段时间屡立奇功，本应春风得意，可树高偏惹急风，权重易招妒心，或有人说你英勇善战，但更会有人置喙，说你拥兵自重。舅舅无法每时每刻为你警惕四面暗箭，因此其中利害，你要把握得当。”

    沉香粲然一笑，拍拍胸脯道：“放心吧舅舅，我现在可是读过几万本书的人了，这些道理怎么能不懂呢？您且放宽心，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对你，舅舅从没有放心的时候。”杨戬苦笑着摇摇头，已在不自觉间握住了沉香的手。他是一个何其矛盾的人，从一开始就期盼着沉香能够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却在那扇门外反复逡巡，只因沉香年纪小难以承受世间的阴谋险恶。但三界广阔，并非只有勾心斗角，父母亲情、生死之交、鸿鹄远志、功成名就，何尝不是人生中精彩的风景？沉香应该得到这些，应该成长，而不是被困在蜗舍荆扉，愚钝一世。

    沉香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可他每每为沉香骄傲的时候，都忍不住质问自己——成神之寿，天地同期，往后明枪暗箭数不胜数，你是否有能力为沉香一一阻挡？当初逼迫沉香走上救母之路，你可曾后悔？

    沉香扁嘴，“舅舅，您是嫌弃我调皮捣蛋吗？”

    杨戬忍俊不禁，心底愁思淡去不少，失笑之余抬手点了下沉香的鼻尖，道：“你啊……”他长臂伸开将沉香揽进怀里，宽大的玄氅罩住了沉香整个身体，另一边同时翻阅奏折，几本批完后忽然想到一事，便拍了拍沉香的肩膀。

    “三日后的瑶池宴会，舅舅可能没时间赴宴。这几日案件压身，会比较忙。”杨戬低头去观察沉香的表情，不愿让孩子失落，便格外在意，谁知沉香面色如常，并未有不高兴的小情绪。

    沉香咧嘴一笑，“舅舅您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况且三日后的宴席是为了犒劳将士，与我生辰关系不大。”

    杨戬心领神会，与沉香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二人静坐了会儿，沉香手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先行去办。临走时，他难得主动地抱住了杨戬的腰，在他唇上留下一吻，杨戬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先是一怔，随后便闭上眼睛扣住沉香的后脑勺掌握了主动权，温柔似水地一点点索取，愈发忘情。

    正在难舍难分时，沉香忍不住偷笑，一只手悄悄摸到桌案上的砚台，指尖蘸上朱墨，在杨戬深入吮吻他的时候以迅雷之势抹到了他脸上，红色的一道粗线印到脸上十分明显，触感冰凉，磨后生热。

    沉香噗嗤一笑，推开杨戬之后一蹦三丈远，笑容明媚，得意洋洋，“舅舅，色字头上一把刀，您也太不小心了～”说完就快步跑开了，在这之前还给杨戬飞了个挑衅的眼神。

    食指指腹擦过颊上感受到异样之处，蹭到一片鲜艳的红色，杨戬两指轻捻慢条斯理地摩挲片刻，眼中拢着不明神彩，良久才闷笑道：“调皮鬼。”

    沉香所谓的公事自然与虎头山有关，虎头山群妖手上没有人命，于理不该处置，因此收入军中是万全之策，这些妖怪服下仙丹一朝成精，反骨不深，较好管制。偶尔有一两个不服的，只要威胁说取回仙丹赋予他们的力量即可，修炼不易，谁也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再没有人做出狂悖之事。

    其实按理说这些妖怪的法力都该被废除，但沉香不这么想，既然他们能吃到仙丹，那这就是他们的命数，何必强行更改？待以后修炼有道，破开瓶颈羽化登仙，也不是坏事。先前从凡间收拢上天的妖怪大部分已经成仙，其余的要么是没有仙缘要么是修为不够，不过他们自打进承德府之后便不再急躁行事，也不着急，在他们心里，成仙固然好，当妖怪也没什么坏处。

    再说虎头山大王叱天鹿，沉香觉得这人比他还能随遇而安，貌似只要不回蓬莱，待在哪儿都行。他现在由沉香教管，去校场和承德府熟悉了一遍，看到天庭大军实际的规模之后心中震撼，对沉香更为敬佩，可与他碰面时依旧把头颅抬得老高，拿鼻孔看人，还时不时呛两句。但因身份问题，他还是对沉香问了礼。

    沉香也不恼，笑得和气，一把扶起叱天鹿，道：“战场之外，皆为弟兄，何必行此虚礼？你我先前不过是立场不同，您对我心怀怨怼实属正常。”话音未落，他便拱手折腰，朝叱天鹿行了大礼，道：“先前种种，沉香在此赔罪，我知道，我年轻，做事鲁莽，有不到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声亮如铃，气节如松，小小年纪却这般洒脱超然。叱天鹿为人差遣驱使千百年，看过太多虚情假意，见识过无数人情冷暖，这世间虚与委蛇的人远比心如赤子的人多，他们嘴脸丑陋，假面待人，擅长攀附权贵，最终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利益相合时一拥而上，利益冲突时一拍两散。

    可他望进刘沉香眼中，那双眼清澈见底，不染尘埃，如高悬旭日，神采奕奕，坚定如磐石，真诚无比，仿佛容不下任何馋谄虚伪。

    叱天鹿神色动容，他在蓬莱一直受人冷嘲热讽，三岁孩童亦可践踏羞辱，他又何曾被人称过“前辈”？

    “都说了是兄弟，你还叫什么前辈？自相矛盾。”叱天鹿眼含热泪，哽咽着嗤道。

    二人对视半晌，忽然齐声仰天大笑，握拳相碰。

    至此，一笑泯恩仇。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