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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 (第1/1页)

    一九九八年七月六日凌晨一时二十分,启德机场停用,从此以后,“香港国际机场”的名称由赤鱲角的新机场承接。

    填海兴建的新机场更大,亦更豪华,承运通往世界各地的航班。塔台和跑道的指示灯同市区的街灯霓虹一样彻夜不眠,在即将天明的那种惨淡的灰蓝色里,静静地闪烁。

    而离岛不仅有新机场,更有二十六米高的天坛大佛结跏趺高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向北垂目凝视整个港岛,亦朝向遥远的首都。

    释迦牟尼佛面若满月,双耳垂肩,右手向上,结施无畏印,左手向下,示与愿印,意为无畏无怖,予众生恩惠,使愿有所得。

    天气足够好的日子,就连在澳门也能看见佛的侧影。

    今夜,或许是善恶有报,有人死在佛的莲花宝座之下。鲜血顺着台阶流淌,于是警局的卷宗上又多一桩无解的失踪人口案。

    “冲一下吧,吓到游客怎么办?”韩江雪避开了流经他脚边的血,淡淡说道。

    山顶风格外大,吹得人心都发凉。他靠着栏杆看向远处的机场灯光,看见一架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做起飞降落。韩江雪伸出手,在半空中将手指微微合拢,将一架正在起飞的飞机捏在指间,像是小孩攥着一架叠好的纸飞机。

    然后飞机飞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放下手,心里有种不安在蔓延。

    这些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将他的直觉磨练得很准,准到韩江雪甚至没办法找借口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他知道,必然要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上夜校的课室离家很近,走过去也就十五分钟。

    万径同往常一样,在老师一声“下课”后,收拾好课本,准备回家。

    和韩江雪生活已有小半年,明明不算很长一段时间,却在记忆里显得很长,似乎这小半年里的每一天都是清晰可见的,每每回忆起来总是有很多的东西可以去想,不像他之前的十几年,苍白惨痛得只要几个字就能总结。

    时针摆过午夜,尽管九龙的夜晚总在笙歌中变得漫长,但居民区的街道实际上也冷清,只有偶尔会出现几个路人的身影,匆匆而过。

    万径一边往家走,一边想韩江雪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这个想法让他内心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街灯照不到的巷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老鼠或是流浪猫在翻找残羹剩饭。下一刻,一个男人从暗处显出身影,他看着远处的身影,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用皮鞋碾熄,接着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准备动手吧。”

    万径踩着台阶走上三楼,隐隐察觉到今日楼道里格外安静。

    家在走廊的尽头,他穿过长长走廊来到家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门没有上锁。

    难道是出门的时候忘了?还是韩江雪回来忘了锁门?万径有片刻踌躇,试图回想自己去上夜校时的场景,却始终无法准确记起自己到底有没有锁门。

    他谨慎地推开家门,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门廊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客厅一角,一切看上去都和之前一样,没有入室抢劫的迹象。

    幸好。他松了口气。

    在客厅放下书包后,万径便走向洗手间,打算洗个澡赶紧睡了,但刚到浴室门口,却听见“嘎吱”一声响。他便下意识地转头又看了眼客厅,却发现客厅有扇窗户正开着。

    可下午刚下过大雨,他分明记得自己把窗户关上了的。

    此时此刻,万径终于意识到事有蹊跷,危机感迟来地涌上心头,然而还没等他发现任何其它异常或是做出任何反应,后脑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意识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从体内抽离。

    晕过去前,他听见有人说:“搞定了,佐治哥。”

    韩江雪在楼底下站了会儿,等身上的味道散去时,伸手搓了搓衣服上的血迹。因为是黑色的短袖,所以血迹并不明显,倒是更像被水洇湿的样子,不过现在血干了,摸起来yingying的。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可能是因为下过雨,天色依旧阴沉,不像是日出要到来的模样。楼里的住户大多也都沉入梦乡,各家各户门缝里的灯光都熄灭着,四周格外寂静。

    他争当良好邻里,缓步上楼,来到家门前掏钥匙开门时习惯性地往右转了两下,却猛地顿住。

    锁只锁了一格。

    这个小小的异样立刻让他再次回到了警戒状态,韩江雪转头看向狭窄逼仄的楼道。天花板的灯已经坏了有一阵了,现在只有朦胧的天光飘进来,照着空无一人的过道。

    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也没有藏身之处。

    韩江雪大概想了想,有了心理准备。

    打开家门,昏暗的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座椅,是他平时放在厨房用来吃饭的椅子,而现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没开灯,关上门的同时开口道:“佐治,等我一晚,有事吗?”

    “大忙人终于回来了?”对方带着些不甚友善的笑意反问,“你都没邀请过我到你家坐坐,所以我只好自己来了。”

    韩江雪在佐治说话时转头看了眼书房,房间门是打开的。

    “别看了,你的宝贝儿子在我手上。”佐治着重强调了“儿子”这个称呼。

    “哦——是吗?”韩江雪听罢,也跟着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好担心啊,我只好去报警,说14K的大佬佐治目无法纪,非法闯入民居,绑了我儿子还要威胁我。”

    佐治被这人欠揍的表情和语气膈应得火气上涌,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压着怒火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我不知道喔。”韩江雪耸耸肩。

    佐治抱胸的手臂一紧,差点要掏枪把这个人射死。

    “别扮懵,暗花是你下的,师爷的人头也是你弄的。你想做什么?”他咬牙问道,仿佛在幻想中已经生啖韩江雪骨rou一万次。

    韩江雪走到佐治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他,说:“凭你一把口说是就是了?证据呢?”

    “我问你,你就乖乖回答。”佐治不堪示弱,用枪抵住了韩江雪的小腹,威胁道,“不然我绑你回去关足三天三夜,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是么,”韩江雪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惊恐的神情,他甚至弯下腰,一手越过佐治搭住了椅背,一手摸上抵着自己腹部的枪,手指在某个卡扣上一拨,“那你动手吧。正好我去参观一下1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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