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同志_时来运转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时来运转 (第1/1页)

    那夜从牛棚里逃出来后,陈孝平不敢停下,赤脚在山林间跑到天明,终于在晨光中看见些许城市的影踪。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又算不算市区,只是再也跑不动了,脚踩上水泥路的瞬间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在路面上磕出了血,可他连觉得痛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倒,不管不顾地昏过去。

    后来他知道自己最终到的地方叫做青山新市镇,亦是之后的屯门。

    香港的街道车水马龙,密集楼房是中洋结合的风格,街上行人衣着艳丽,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挽着美丽女人,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鸟语,不是发出哈哈大笑。不过陈孝平听说屯门还不算什么,要到尖沙咀,到本岛去,那里能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灯红酒绿,亦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到香港来。

    总之,香港和陈孝平真正出生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几乎没一处相似。

    就在这陌生繁华的街头,他一待就是五年,如游魂野鬼一样孤单单游荡在陌生的石屎森林里。

    他没有身份,哪怕什么都没做,见到警察亦要赶紧逃跑躲藏;他学会讲一口没口音的粤语,方便伪装成当地人,少受一些冷眼;他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小偷小摸维持生活。

    他跟着父母到香港来,本是为了过得更好,可现在他既没了父母,过得也不好。

    直到十三岁那年,一切似乎终于迎来了转机。

    “得啦——先停下。”

    伴随着这声命令,落在身上的拳头和棍棒终于停下,陈孝平被扯着衣领,像条狗一样丢到某人的脚边。疼痛像是藏在血rou之下的怪物,一鼓一鼓地跳动,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却实在没力气。

    一只手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硬生生拽起来。时年的新义安话事人崩牙雄眯缝着一双眼打量他,接着那人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皮质钱包拿到他眼前,明知故问:“细路,你偷的?”就好像刚刚钱包被搜出来后的那顿打不是他吩咐的一样。

    陈孝平不停地喘着粗气,痛得说不出话,不过他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你只手都算快喔,”对方一边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沓港纸,“咁差钱啊?想唔想要?”

    那一沓红色的纸钞上印着刀剑一样伫立的摩天大厦,数字一后面跟两个〇。陈孝平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大面额的钱,还不止一张,而是一沓,以至于他对于崩牙雄手里到底拿着多少钱毫无概念,只虚无地知道有很多很多。

    他咬牙沉默,然后再次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他的坦诚惹得崩牙雄笑起来,露出前头两颗镶补过的金牙,接着那人出乎意料地松手,纸币哗啦啦从把空中散落,落得满地都是。

    陈孝平几乎本能就要伸手去捡,但他手指一颤,生生忍住了。

    “做乜唔执?”崩牙雄的询问在头上压下来。

    他当然想捡。这世道只有有钱才能活,才能不被歧视欺辱,陈孝平当然想钱想疯了。可事实是,他偷了崩牙雄的钱包,现在人赃俱获,只要崩牙雄一句话他就要死,捡钱又有何用?他虽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无声无息。他不甘心自己受过这么多苦,到头来还似一只随手就能被碾死的蝼蚁。

    他不甘心。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疼痛不断刺激着神经,反倒使得陈孝平的脑子更清晰冷静起来——他察觉到崩牙雄话里话外似乎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否则早就可以动手了。

    这让陈孝平的内心生出一阵冲动,他想,与其终日靠旁人偶尔施舍的一点善意和同情苟活,不如靠自己爬起来。

    反正都会死,不如堵一把。

    “大佬,我错了。是我不长眼。不该偷你的钱。”他忽然开口,主动认错。

    周围一片沉寂,许久,崩牙雄终于发话,说:“你偷钱无所谓,我大把。但是……

    那人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一个小女孩,扎着两根羊角辫,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像个洋娃娃。

    “你偷这个,不行。”

    陈孝平语塞,他想,谁又会知道有人的钱包里除了钱还放其它的东西。既然这张相片如此珍贵,就干脆别放钱包,放保险箱,岂不更好?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心里嘀咕,是绝不敢,也不能说出来的。

    “明唔明啊?明就应一声啦。”崩牙雄见他不答话,拿手扽了一下他的脸。

    “……知道。”

    “行啦,看在你还小,放你一次,”崩牙雄顿了顿,“你很伶俐,偷东西的手艺也不错,来帮我做件事?”

    陈孝平吊起的心在这一瞬间彻底落下,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虽然马后炮,但似乎也有说得不差的地方。

    从那之后陈孝平跟着崩牙雄的手下做事,两年后,因为表现出色,正式被推荐加入新义安。

    然后是一九六六年,一个既不算最好的时代,也不算最坏的时代。

    动荡的时局和经济恰好给了黑社会生根发芽的机会,涌入的流民,失序的社会,膨胀的欲望,以及有限的资源,人人都要有钱才能活下去,于是警队和黑社会勾结,权利被滥用,罪行遍地横生。

    而陈孝平的人生直到这年才算真正走到了转折处,如乘上一阵风,扶摇直上。

    他抓准时机,从屯门来到九龙,借着动荡的社会形势扩充自己的人手实力,成功把社团原本在尖沙咀不得势的盘口做大做强,风头和名声在道上一时无两。

    直到坐上新义安话事人的位子时,他才二十岁,在此之前,这么年轻的龙头是从未有过的。

    其实,话事人的位置原本是轮不到陈孝平候选的,他或许为社团做得足够多,但论辈分还远远不够。但就在选举前的三个月内,原本的三位选举人中,一位暴毙,一位东窗事发被抓进监狱,竞争对手纷纷出局,剩下的那位本该就此白捡一个话事人的位子,却毫无缘由地忽然主动说要要弃权。

    就在这么一翻谁都没想到的波折后,陈孝平当了话事人。

    只是这个位子也不好坐。

    当时盘踞在九龙的帮派势力远不如现在简单,陈孝平就算做了社团大佬,还要防着其余有能力和新义安分庭抗礼的帮派的小动作。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退一步,姑且装作和气的相处,然而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陈孝平选了动手。

    短短半年内,九龙半岛的地下世界天翻地覆,无数人就这么消失了,人口失踪案在警署堆了一摞又一摞,却无人追查,也无从查起,但人人心里都清楚,这些人多半已经死了。

    等风平浪静后,陈孝平已是新义安无可争议的龙头,再没有人敢看不起他,然而他坐稳这个位子后大动干戈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一个叫柳霜的女人。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初恋,现在是14K大佬的情人,以后会是韩江雪的生母。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