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春_第四十五章 侠者论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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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侠者论心 (第2/2页)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喂,你……!”

    一剑刺穿了堆放的玉器,迸裂的声音碎了一室,尖叫声也响起,女人们拉扯着自己迤逦一地的裙摆,跌跌撞撞地躲开,石榴被踩过,留下淡红潮湿的痕迹。言公子身边的人都跑开了,他就在最中间的位置坐着,右边的眼睛留下一个丑陋愈合的创口。

    “你做什么?知道我爹是谁么?”他哼笑起来,懒懒地蹬在翻倒的椅子,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来者的眉目。斜飞的眉,还不太冷峻的棱角,一种熟悉的神色,一道惊雷从他的脑海飞过,他倏忽从醉生梦死里惊醒,“好眼熟、好眼熟!你不是钟家那个女人的儿子么?”

    剑客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因长大得太快,他的骨节突出而尖锐,透出年少人的锋利与青涩。此时五指紧紧握着剑柄,一对乌沉的珠子冷冷地看着他。

    只这一刻,言公子突然感觉右眼有一阵剧烈的抽痛,接触到钟照雪的目光,他回忆起那夜的痛,可这目光比那夜更可怖,更深刻,更冷漠。

    “杀了他!”

    言公子大叫一声,他猛地站起来,几乎连滚带爬地从王座跌下,侍卫们群拥而上。

    钟照雪也动了,剑光贴着眼皮剖过去,凌厉,果断,不曾有过半分犹豫。言公子甚至不及反应,他的动作还停止在醉醺醺滚下的那一刻,只有一种极寒透彻血rou,他的声音再发不出来,因为剑已经从他的身上洞穿而过。

    言公子无法理解如何被刺穿,更无法理解钟照雪如何敢将自己杀死。他被穿在剑上,临死前很慢地扭头,睁着剩余的一只眼睛看着年少的剑客,剑客也看着他,水榭外涌来许多人影,交错着刀光剑影,宴会的火光从烛台烧到钟照雪的眼中。言公子幡然醒悟,他以为这不过是游戏时误推翻的一只蜡烛,却成了足以将他焚烧成枯骨的因果。

    府兵抓捕了钟照雪,以杀人罪押进了牢狱,钟照雪没有反抗。临走前他回望了一眼,言夫人仪容不整地伏在言公子的尸体上痛哭,雍容华贵的妆饰卸下了,她看起来与一个普通的母亲没有分别。

    言大人因此事悲怒交加,要将他斩首示众,钟照雪在狱中受到了被指使的报复,但他并不做辩驳,也没有讼师敢为他出言。

    但仅仅三日后,牢门又重新打开。

    钟照雪抬头,昏暗的地牢里,看见陈伯秉烛站在门前看着他,照出他木然的形容,他也看到陈伯腰间属于掣云门的信物。他想,原来只要权力足够,杀人果真不用偿命。

    陈伯没说任何关于言公子的事,只轻轻叹了口气:“照哥儿,走吧,还能见夫人最后一面。”

    徐离愁静静地卧在床上,钟照雪进来时,她微微侧过头,面容苍白而宁静,这种神态和往日并无不同。对于言公子的死,与钟照雪冲动的一怒,她没有任何责备的话语,只是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她的手腕还带着父亲送的玉镯,因病消瘦后,那温润的玉就挂在瘦骨的皓腕。用手握住钟照雪的手时,两人的茧子轻轻相贴,徐离愁也曾像他一般,有过不凡的天资,昙花一现的风华,亦有诸多爱慕的传谈。她轻马意气过,爱恨分明过,绝不容忍任何意气难平之事,以为今生不会释然任何委屈。

    其实她也不过是世俗里一根芦苇,最后连一帖药也走投无门。

    她不感到悲哀,因为她有一个让她喜爱珍惜的孩子,愿意平她的难平,讨她受的委屈。

    “别这样一副表情,生老病死,本就是恒常的道理呀。照雪,靠近些,我想跟你说些话,唉……你呀。”

    她摸到了钟照雪一身干净衣服下,在牢狱中留下的新鲜伤痕,在脱下旧衣时定如同撕裂了一层皮。那些痕迹就像一条条世道的沟渠,在她雪松般的孩子身上横陈,她很想拥抱,但已经连拥抱的气力也很少了。

    钟照雪低声:“孰对孰错,我不知道。”

    徐离愁的手向上,钟照雪亦依偎,听她的声音在彼此间流淌。

    “剑者论武,侠者论心,是非对错,不可回首。倘若一件事千万人觉得对之时,你的心认为是错的,那么你就听自己的心吧,后悔是无法付出代价的借口。总是站在善与恶中间,总是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总是理所当然地自私,活得久,却活得没血没rou。”

    徐离愁微微笑起来,手心温暖地贴在钟照雪的颊边,唇齿间的呢喃,是最后的萤火。

    “照雪……永远别怕孤独的路,因为总会有人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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