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中邪 (第1/1页)

    被迫爱吃香菜的江学长以“参观”和“慰问”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来球队转了一圈后便功成身退，既不拖泥带水，也不纠缠，仿佛他此行的目的就像明面上一样简单直接。

    陆淇在他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练球，手腕一抖，篮网被摩擦发出“刷”的一声落入耳际，他的视线却没在球上。

    他偏着头，朝大门口望了一眼，又很快转回头来，以至于并没看见彭久和褚思明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晚上九点，球馆大门落着锁，清冷的月辉照在锁扣上反射出一片冰凉的银光。

    咔哒一声，钥匙捅进锁眼里的声响打破了暗夜的寂静，一个身影轻车熟路地闪了进去。

    偌大的球馆里空无一人，球队的晚间训练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了，被擦得增光瓦亮的篮球堆在角落的球车里，地板上的鞋印和汗渍也被清理干净。

    陆淇随手抄起一只篮球，把双肩包从肩上卸下来扔在一旁，一个人站在白天训练赛的那块场地上，被月光投射出的人影和篮架巨大的暗影重叠在一处。

    他仰起头，单手用手指托住球，像第一次接触篮球的新人一样第无数次地做出一个标准的起跳预备动作。

    球馆很静，他的心却乱了。

    并不稳健的呼吸声充斥在这片方寸之地。

    他热爱篮球，可他坚持下去的理由，却是因为一个人。

    少年时期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中入学报道的前一天，他跟褚思明和邻校几个男生在M大附的球场约了球，“咚”的一声橙色的光影打在篮板上弹了出去，正好落在场外的人群不远处。

    十几岁的男生打球，场边的人捡个球递个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单手抬着一片球衣角擦了下额头的汗，另一只手便高高举起朝场边示意。

    很快球被投了回来，不偏不倚在地上一弹，以特别舒服的角度和力道弹到他手心里。

    他一抬头，打眼一望，一张看过一眼便再难遗忘的脸恰好转了过来。那人鼻梁高挺，侧脸的弧度有些锋利，进而衬得眉眼格外立体。唇角很薄，瞳仁带着一种清亮的黑，眼神一扫便含着浑然天成的气度。

    成熟和少年气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他看着远处的人群隐隐有围绕着那人以他为中心的架势，回头问，“递球那人谁阿？”

    褚思明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旁边一个心直嘴更快的男生抢了先，“不是吧陆淇，你们初中部之前是被施了什么封印术吗？”

    “M大附高校队队长，当前高中联赛各项记录的保持者，十七号江神啊！”

    他一手揽上陆淇的肩，凑近了神秘兮兮地说，“你是真不认识假不认识？”

    陆淇想，他是真不认识。

    真人和照片相距太远了，那人真正出现在你眼前的气场和神情，根本不是那些媒体报道和纸媒上平面化的图像能描摹出来的。

    又帅又酷，还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

    他在那人望过来的目光中浑身不自在地把那男生的手拍了下来，挣脱开去之后再望过去，人已经转身走远了。

    连带着大片“粉丝”球迷一起浩浩荡荡地走了大半，球场霎时空了起来。

    褚思明拿手肘碰了他一下，趁机从他臂弯里把球捞了过来，笑他，“怎么，头一回见偶像看入迷了？”

    陆淇有点别扭，口是心非，“什么偶像，看着年龄不大，人倒冷冷冰冰的，谁喜欢那样的。”

    结果他不是喜欢上了人家，是彻底连人带心都沦陷了进去。

    陆淇回过神站直身体，想到自己球衣背后大大的十七号，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江怀不是他爱上篮球的初衷，却是他坚持热爱篮球的动因和信仰。他是他人生道路的引路者，也是他纯挚爱恋的安放处。

    他在最无助失意的时候护过他，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救过他，却也猝不及防地伤害过他。

    他不知道，这份情，到底该如何安放。

    蹬腿，起跳，抖腕，出手。

    能媲美教科书级别的动作被重复了不知道几百次，然而命中率却低得可怜。

    他就不信，他离开那个人，连打比赛的状态都找不回来了。

    赛后例会上林朝的话他忘不了，一字一句都仿若一根无形的鞭子夹着风抽在他心上，让他觉得羞愧又无地自容。于是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跑到球馆加练，没想到效果却差强人意。

    陆淇懊恼地把弹出去的篮球从场边捡回来，自己和自己较劲一般站在同样的位置预备起跳，手臂却毫无预兆地被一双手从后握住了。

    陆淇一惊，条件反射地想使出擒拿的招式，没想到反被人轻松制住。

    “是我。”

    沉静的嗓音一起，陆淇浑身上下的毛都被捋顺了。

    他洁白的贝齿衔住一小片唇角，把那句“哥怎么来了”沉默地吞了回去。

    “你的心不静。”

    陆淇手臂被他握着，感受着他哥手心里熟悉的温度，想，你在我身后我更心静不了了。

    “做任何事都要心无旁骛，篮球，讲的更是用心二字。”

    陆淇无声地在心里反驳，我打球从来都用着十二万分的心，但我现在心都丢了。

    丢谁那了，你不知道？

    江怀握住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调整他手上托球的力度，“不要用掌心，用你的手指。小淇，你知不知道你出手之前有个小动作，喜欢抖一下手腕？这个小动作在经验老道的人面前，是致命的破绽。”

    江怀的嗓音在静夜里有种引导人心神的魔力，仿佛一块超脱物理规则的磁铁，强大到不容分说地把周边所有人引入他的磁场和节奏中。

    陆淇虚靠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特意和自己保持的距离，感受着那双似乎无所不能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手背上，指骨相交，自然又暧昧，让他心跳都错了几拍。

    “太难了…我改不过来…”

    这是实话。

    江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点了下头，“的确很难，习惯是最难改的。”

    陆淇舔了下嘴唇。

    我好像已经习惯有你在了。

    “试一下起跳之后拉长你的滞空时间，会让你出手时更加自如。你不需要用抖腕的方式告诉自己球一定会进，你的滞空能力会给你足够强的自信。”

    陆淇声音很低，“我试过，我自身的腰腹能力好像做不到…”

    江怀的嗓音贴着他耳边擦过，一如既往地沉稳，磁性，“交给我。”

    陆淇起跳之后感到腰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才明白江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在他起跳之后的零点一秒之内用手臂的托举带给他强有力的支撑，强大到他的滞空增加了几近两倍的时长。

    他仰头看向篮筐，前所未有地感到这个目标离自己如此接近，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哥永远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从未缺席。

    球带着洒脱的掠影飞向篮筐，陆淇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出手的时刻，手也可以这样稳。

    克服习惯性动作的喜悦冲淡了连日来陆淇心头的阴霾，结果落地的瞬间脚下不知道怎么一滑，整个身体便没有站稳，趔趄了一下向一侧倒去。

    江怀毫无防备之下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赶忙接住他，刚才托举过肌rou力量透支的手臂却没能像意料之中一般牢牢扶稳他，两个人一下一起滚在地上。

    陆淇呼吸急促地压在他哥的胸膛上，球衣和衬衣单薄的布料完全无法阻隔rou体的温热。他一只手撑在地上，抬头，四目相对。

    陆淇忍不住地想，我真是中了你的邪。